胖核桃

昨天上午在北川县委商量地震周年祭奠活动的直播和报道事宜，反复确认细节，月初来四川后一直没有和他们见面，让我们心里颇为着急。简朴的办公室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就在一个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个书柜的屋子里对之前的方案做了确认。

中午去安昌镇上小馆子吃饭，正好遇到北川县委的司机赖登文，饭馆很小，于是大家坐在一桌吃午饭，心中几天压着的事情取得进展，简单又不失丰盛的饭菜让我们胃口大开，没有喝酒，但是大家还是很畅快的聊起来。北川新县委的工作非常忙，重建、重建还是重建，新县城六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现在还基本上是空白，灾民们都还住在板房里，几日的走访让我们知道了太多板房里的现实困难，重建早一日灾民们就能早一天搬进新的家园。赖登文告诉我们，他是地震后才进县委工作的，住在板房里无所事事，只能坐吃山空，去新县委当司机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的言语中始终贯穿着最朴实的观念，家是要重建的，这就需要他去努力工作赚钱。

其实我们一直在回避着聊他地震当时的遇到的情景，家在北川的人没有谁愿意回忆那个梦魇般的日子，以往我们也是侧面了解灾民家的人员损失情况后才有可能去问他们地震当时的经历。谈到重建住房的时候，赖登文说没有钱，重新买房是一个基本没有想过的问题，现在他和一个同事租了一个三居室一起生活，原本是二个同事，现在走了一个，板房已经不住了，地震让他们家的财产化为乌有，一切只能慢慢再来。

聊天的气氛并不热烈，连续几天进灾民聚居点，我们也在和他们沟通着灾民遇到的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他们何尝不知道，他们自己本身就深陷这样的困难之中。赖登文有一个九岁的儿子，五一刚刚结束，他刚把孩子送回板房学校，聊天的话题自然转到孩子身上，“他很小但是很懂事，老师都很佩服他的，妈妈没有后他也一直很坚强，比我坚强。”失去妻子的信息就这么简单说出来了，我愣了一下。透过这个30多岁男人的眼镜，明显可以看到眼睛红了，赖登文说起了他不愿回首的经历，“那天我正在家里，我老婆去她一个朋友家玩，和家距离非常近，孩子正在小学校里。地震时，晃啊晃，家里的房子没有倒，我跑下去，不到半小时就找到老婆了，她在的那个房子倒了，她当时卡在2米多高的一些废墟里出不来。当时整个北川笼罩在灰尘之中，不知道娃娃怎么样了，但是我一直守着妻子，陪着她，压在她身上的预制板太重了，我根本没法救，只能陪着，一直到13号凌晨四点，我喊她她再也没有反应了……”。一点点看着爱人离开自己，心里还有对孩子的牵挂，满城都是一点点减弱的呼救声。

我们几个都闷着头，太难受了，“后来孩子是什么时候找到的？”

“第二天上午找到的，在北川中学。他运气太好了，这是他老师后来和我说的，地震开始后他就躲在桌子下面，后来老师说快跑，全班的孩子都涌向门口，他比较机灵绕到一个很远的出口跑了出来，他们班的娃娃一半都没有了。后来跑到一个平地，鞋子跑丢了，他就回去找，到处是灰尘，什么都看不到，他就在一块空地上没动。那块空地整整向前移动了200米，四周全是倒塌的房子和崩下来的石头，这小子真是运气太好了。后来就在老师的组织下，跑出来的孩子往外跑，去了北川中学那里。”气氛很沉默，我们静静的听着，“老师说这小子很能干，往外跑的时候，其他娃娃都是哭或者是吓得发抖，他仰着头四处看，还往石头上爬，后来问他，他说那是为了帮老师找路，让大家一起跑。”

“第二天我听他老师说，你娃娃在中学里，人没事，我跑过去找他，远远的就看见了他，慢慢走在他身边，父子两个一下子抱在一起，我告诉他，妈妈不在了，娃娃一下子就大哭起来。”

他说：“爸爸我知道，妈妈没有和你一起来，你带我去看看她最后一眼吧。”

“当时下着特别大的雨，孩子就直接跪下了求我了，我们父子两个抱在一起痛哭，太难受了。这孩子特别坚强，比我坚强，他小姨在北川中学上学，他揭开每个尸体的盖布，找他的小姨，这孩子太坚强了。”

“你们去看去年的一期央视的《对话》栏目，那个小凌峰，就是他，我是他爸爸，好多记者后来采访我，我都不愿意说，太难受了，开始的时候最怕过晚上，因为一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想妈妈……”

我们一句话也没说，泪水已经在眼睛里打转，离开的时候，我们道了保重，这个朴实的汉子还强起笑容，说感谢我们来灾区报道。

下午去北川新县城地址，那边正在平整，为周年的纪念活动准备，我们一路无话，几乎要哭出来，去年的泪已经留了很多，但每当听到这样的故事，我们就变得非常脆弱。

死，沉重的面对。作为妈妈生命延续的孩子能年少懂事，小凌峰的妈妈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但愿这个坚强的孩子和这个坚强的家庭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去冲淡记忆。